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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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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

靖國公驚愕地看她, 似乎沒想到,她獨自來尋自己,居然是為了問這事。

愕然只是一瞬間, 很快他就收斂臉上的神色,目光沈沈地看著她,發現她倔強地想要個答案後, 他不禁嘆了口氣。

“坐罷。”靖國公說, 示意她坐。

褚映玉默默地坐到書案前的一張雕花羅圈椅上,依然盯著他不放。

靖國公也坐下來,端起桌上的熱茶喝了口,說道:“你也知道, 你母親當初生你時難產, 後來身子一直不太好, 只要見到你,就想到你的外祖母慶陽大長公主的死……你祖母長平侯老夫人是疼你的,畢竟你是她的第一個孫女, 憐惜你從小在青州長大, 擔心你的未來……便找上我, 想給你定下一門好親事,保證你的未來。”

“我答應過長平侯老夫人, 會護著你, 你嫁給瑜哥兒後, 只要有我在, 無人能欺你。”

褚映玉聽到這裏,不免有些好笑。

她輕聲問:“所以, 不惜讓我給瑜表哥做小, 也要我嫁過來嗎?外祖父, 您怎麽會覺得,名份對女人不重要呢?”

能做正妻,誰願意當妾啊?當她是傻的不成?!

靖國公有些不悅,但想到她如今的身份不同以往,按耐住心裏的不悅。

他道:“映玉,這是我和長平侯老夫人的約定……”

“外祖父,您別再說了。”褚映玉粗暴地打斷他,其實當初在長平侯府,她就想不敬地打斷他讓自己作小的自以為是,“您別提我祖母!我並不覺得祖母能有那樣的份量,讓您親自到長平侯府,問我要不要繼續嫁過來。”

說到這裏,她自嘲地笑了下。

祖父早死,長平侯府在父親這一輩就開始沒落,要不是她父親褚伯亭長得俊俏,與慶陽大長公主的女兒孟蓉青梅竹馬,孟蓉非君不嫁,其實他並不是最好的選擇。

國公府則不同,就算靖國公已經交還兵權,在京城榮養,但在聖人心裏,還是有些份量的。

靖國公沒想到她說話這麽直,倒是被她驚了下,張口試著說:“映玉……”

“外祖父!”褚映玉繼續道,“我只想知道,您和祖母到底有什麽約定,讓我必須嫁到孟家?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還有,您也別說護著我,外祖父又能護我到幾時呢?舅母並不喜歡我,一直想要退婚,給瑜表哥另擇貴女,我不信外祖父這樣的聰明人沒瞧出來,可您卻從來沒說什麽,由著舅母作踐我,這就是護著我嗎?”

這樣的質疑太過犀利,就像將那層溫情的遮羞布掀開。

靖國公瞠目結舌,隨即大怒,“你胡說什麽?這是你對長輩的態度嗎?”

當他沈下臉時,威嚴無比,若是其他人,像孟氏的子孫,早就嚇得腿軟,跪下來認錯。

然而褚映玉上輩子早就在陸玄愔的訓練下,壓根兒就不懼這些。

她平靜地說:“外祖父,您當然是我的長輩,但我現在是王妃,若是外祖父覺得我說得不對,可以請王爺過來,畢竟我是皇家媳婦,是出嫁女,不勞煩外祖父親自教訓。”

嫁出去的女兒,潑出去的水,更不用說褚映玉只是外孫女,又不靠靖國公府過日子。

這話說得極度不孝,話中的威脅不言而喻。

靖國公臉色鐵青,再也維持不住面上的慈愛,看她的眼神極為恐怖。

他活到這把年紀,還沒哪個晚輩敢當著他的面質疑他,褚映玉的行為已經觸怒他,又讓他無可奈何。

褚映玉並未因為激怒他而得意,輕聲說:“外祖父,映玉今年十八歲,七歲從青州回京,這十多年間,映玉逢年過節都會過來探望您,可您更喜歡惜玉和瑾玉,孫女從來沒得到過您的偏疼……”

說到這裏,她自嘲地笑了下。

“我也是母親的孩子,您既然能疼惜玉他們,為何不能疼疼映玉呢?”

靖國公的神色一僵,雖然很快就收斂起,仍是被褚映玉看在眼裏。

她在心裏自嘲,原本只是想試探一下的,沒想到居然是真的……

褚映玉低頭,看起來有些難過,“外祖父,我真是我娘的女兒嗎?”

“胡說什麽?!”靖國公勃然大怒,厲聲道,“你若不是阿蓉的女兒,會是誰的女兒?別忘記了,你和惜玉都像阿蓉,這血緣關系是割舍不開的。”

褚映玉平靜地看著他,他的怒氣並未影響到她,只是讓她越發的確定一件事。

她笑了笑,“外祖父,您何必如此生氣?我只是隨便問問,畢竟您和母親對我的態度,讓我總是覺得,我和你們好像沒血緣關系,是個多餘的。”

靖國公沈著臉,看起來有些疲憊,“王妃,你莫要多想,我知道這些年,你受了極大的委屈,只是我們也不想這般對你。你出生時,你外祖母便……我和你娘都為這事十分傷心,當年有個雲游的道士,曾說你刑克六親,加上你娘生下你後,身體一直不好,只好將你送走……”

褚映玉狐疑地看他,追問道:“是什麽道士?叫什麽名字?是哪個道觀的?”

靖國公:“叫孤鴻子,至於來歷,我們也不清楚,當時他沒有說……不過他的岐黃之術倒是厲害,你娘生下你後,太醫說她壞了身子,無法再生,還是他開了藥,治好你娘,讓她能懷上惜玉和瑾玉……”

褚映玉安靜地聽著,面無表情,看不出是信還是不信。

等他說完,她笑了下,“外祖父,你們就因為一個不知來歷的野道士的話,就覺得孫女刑克六親?既然如此,我祖母為何要將我接回來?還不如讓我在青州自生自滅,就不怕我克著你們嗎?”

“長平侯老夫人自是不信。”靖國公沈聲道,“只是她的身體不好,加上你娘當時的情況,所以她默許將你送走。”

褚映玉默然。

就在靖國公以為她難過時,突然聽到她說:“外祖父,既然我是刑克六親的命,您怎敢答應讓瑜表哥娶我呢?還有,聖人給我和七皇子賜婚,您不應該進宮向聖人說明孫女的命格,萬一……”

這個萬一聽得靖國公眼皮直跳,第一次發現,這外孫女十分難纏。

以為她是個木訥安靜的性子,哪知道是個咄咄逼人的,甚至十分不孝。要是以前,靖國公早就大怒,讓人將她關起來,好好磨一磨她的性子。

靖國公沈默片刻,說道:“你在青州長到七歲,青州也沒發生什麽不好的事,我們知道應該是那道士撤謊,便不讓人傳你的命格這事,所以……”

聽到這裏,褚映玉差點沒惡心得吐出來。

她用帕子掩住嘴,忍住心頭翻攪的惡心感,只覺得太過荒謬。

靖國公卻不想再說,沈聲道:“映玉,你現在是雍王妃,以你的聰慧,應該能看出雍王的處境。咱們孟家和長平侯府是姻親,亦是站在雍王這邊的,你相信外祖父,我們都希望你和雍王好好的。”

褚映玉聽著他語重心長的話,越發的惡心。

她站起身,“外祖父,我明白的。”

“你明白就好。”靖國公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,“好了,你也莫要多想,你現在是雍王妃,誰也越不過你,靖國公府就是你的靠山。”

女子嫁人,在夫家過得好不好,也要看娘家的實力。

靖國公不覺得,雍王會一直寵愛她,男人都是喜新厭舊、貪花好色的,特別是皇子,將來王府裏若是進了側妃妾侍,她少不得要倚仗娘家。

長平侯府已經沒落,靖國公府確實是她的依靠,她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顧,和靖國公府撕破臉。

褚映玉自然聽出他的意思,越發的覺得惡心。

她不再說什麽,離開了春暉堂。

靖國公望著她離去的背影,目光沈沈,一只手扶著圈椅的扶手,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來到一處僻靜之地,褚映玉終於忍不住,哇的一聲吐了。

“小姐!”

“王妃!”

寄春和秦嬤嬤等人大驚失色,秦嬤嬤趕緊拉著她的手把脈,擔心她是不是病了。

褚映玉的臉色蒼白,虛弱地靠在寄春懷裏,只覺得天旋地轉,一陣無力。

寄春帶著哭腔問:“嬤嬤,小姐怎麽了?”

秦嬤嬤正要回答,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:“映玉表妹,你怎麽了?”

眾人俱是一怔,褚映玉擡頭,看到不遠處穿著大紅喜袍的孟瑜山,這身衣服襯得他極是精神,宛若一個風度翩翩的玉面郎君。

秦嬤嬤等人臉色一變,寄春飛快地說:“二公子,您怎在這裏?”

孟瑜山歉意地道:“我過來找祖父……”

“既然如此,二公子請便。”寄春直接趕人,一點也不希望這人出現在她家小姐面前。

孟瑜山看著臉色蒼白的褚映玉,想說什麽,身後響起一道冷冽的聲音。

“映玉。”

眾人轉頭,看到分花拂柳而來的雍王陸玄愔。

孟瑜山只是一怔,便上前行禮,“見過王爺。”

陸玄愔沒理他,朝褚映玉走去,見她臉色蒼白,額頭盜冷汗,心頭發緊,趕緊將她抱起,擡腳就走。

雍王府的下人也飛快地跟著他離去。

留下的孟瑜山楞了楞神,很快就收斂臉上的神色,去尋外祖父。

**

陸玄愔抱著褚映玉到一處廂房歇息。

靖國公府的下人見雍王妃臉色不好,以為她生病了,哪裏敢怠慢,趕緊給他們安排地方。

這事很快就傳到靖國公府的幾位主子那兒,眾人俱是一驚,先前還好好的,怎麽突然就病了?

只是吉時快到,新郎官就要去接新娘,孟玉珂和齊氏都脫不開身,只好讓兒媳婦陳氏過去看看。

陳氏過來時,正好看到褚映玉靠在雍王懷裏,雍王端著一杯水餵她。

她的臉一紅,進退不得,十分尷尬。

倒是雍王府裏的下人早就習慣,見她過來,秦嬤嬤小聲地提醒:“王爺、王妃,靖國公府的大少奶奶來了。”

褚映玉懨懨地擡頭,看到門口進退不得的陳氏,明白她的尷尬,但她現在沒什麽精神去處理這些。

“大表嫂。”她虛弱地叫了一聲。

陳氏努力地忽略他們的姿勢,看褚映玉蒼白的臉,關心地問:“映玉,你怎麽啦,哪裏不舒服,要不要請個大夫過來看看?”

褚映玉道:“沒什麽,就是有些惡心。”

“惡心?”陳氏瞬間就想到某種可能,一臉驚喜地說,“難不成……”

是有喜了?

褚映玉不想開口。

秦嬤嬤道:“我們王妃只是受了寒,腹部脹氣,肚子不舒服。”

陳氏面露尷尬之色,慶幸自己沒貿然說出來,不然就在雍王面前丟臉了。雖然雍王和褚映玉大婚快一個月,但也沒這麽快就能診出來的吧?

褚映玉沒看她,伸手扯了扯陸玄愔的袖子,低聲說:“王爺,我想回去。”

陸玄愔嗯了一聲,將她抱起。

陳氏:“?!!!”這就要走了?她有些急,“映玉,這……”

褚映玉道:“表嫂,我身子不適,先回去了,勞煩您和舅舅他們說一聲,也祝瑜表哥和左姑娘喜結良緣,幸福美滿。”

陳氏見陸玄愔抱著人出去,只好應下。

她可沒那膽攔著他們。

離開時,他們走的是小門,侍衛將馬車駕過來。

其他人都到正門那邊看新郎官迎親,小門這邊倒是沒有什麽人。

其實褚映玉是想自己走的,但她手腳發軟,陸玄愔沒放人。

上了馬車,陸玄愔將她摟到懷裏,撫著她蒼白的臉,輕聲問:“怎麽了?”

是不是有人欺負她?他眼裏浮現戾氣。

褚映玉沈默地靠著他,好一會兒說道:“王爺,我可能不是我爹娘的女兒。”

陸玄愔撫著她臉的手微頓,沒有說什麽。

褚映玉將先前她去找外祖父、和他的對話同他說了說。

其實不管是上輩子,還是這輩子,她都是信任他的,覺得這種事沒什麽好隱瞞,因為她還要借他的暗衛,幫忙查一些事。

既然如此,不如直接坦然告知。

“……如果我是他們的親生女兒,外祖父不會這般生氣,我知道他的性格,他表現得越生氣,證明事情越不對。”

說到這裏,褚映玉扯了扯唇角。

或許在世人眼裏,她就是個木頭疙瘩,木訥得讓人不喜。

然而她不想像褚惜玉這麽活潑嗎?不想討人喜歡嗎?可從小到大的經歷,親人的無視和責備,讓她活潑不起來。

褚映玉在外人眼裏,是安靜的、木訥的,但不代表她蠢。

她有眼睛看,有腦子想,時常跟著父母來靖國公府,自認為也是了解孟家人的脾性,外祖父的某些言行其實細細一想,便是漏洞百出。

可能外祖父根本就沒將她一個小輩放在眼裏。

或者他以為,她要坐穩雍王妃的位置,還要依靠靖國公府,他並不擔心她和靖國公府撕破臉。

所以他能理直氣壯地說那些話,可能其中有真的,也有假的,半真半假,虛虛實實,用來忽悠一個從小養在深閨、涉世未深的姑娘已經足夠了。

幸好,今天她來,其實也不是想從他那裏問出什麽,只是試探罷了。

試探的結果,應驗她的某些猜測。

除了惡心外,她居然很平靜地接受自己可能不是孟蓉的女兒這事。

褚映玉疲憊地說:“王爺,我想麻煩你幫我查查當年那道士,還有當年我娘生產時,伺候的下人還在不在……”

陸玄愔嗯了一聲,拍拍她的背,“別哭。”

“我沒哭。”

她不悅地擡頭,讓他看自己的臉,她只是被惡心到,但真的沒哭。

陸玄愔的指腹劃過她的泛紅的眼尾,暗忖面上看著沒哭,可能心裏在掉眼淚。

作者有話說:

第一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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